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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式养老困局:低龄老人照护高龄老人,优质养老院稀缺

但她陆晓娅只能日复一日试着和母亲聊天:

“巴黎你最喜欢什么地方啊?” “睡觉。”

“你喜欢日内瓦还是巴黎?” “第一次嘛,大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。”

“你觉得云南怎么样?” “里面有很多材料,学生。”

这时的母亲已经到了认知症后期,几乎完全丧失了表达能力。虽然还能“认得几个字”,但已经无法连接成句,因此也就不可能读懂报纸了。尽管她曾是新华社驻巴黎分社记者,半辈子都在和文字打交道。

母亲的病情在一天天发展着。公园里,与陆晓娅年纪相仿的低龄老人们,扎堆唱歌、跳舞、踢毽、打球,一派生机。她回头看看身边的妈妈,欢乐的人群近在咫尺,母亲却仿佛只是看客。湖面上的“大黄鸭”,大自然的绿柳红花与清新空气,也没能让母亲小小振奋一下,那双正在枯萎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神采。

生活是由一个个细节构成的,细节支撑着照护者走下去,也会在不经意间摧毁照护者的心理。慢慢地,母亲已经认不出来眼前人是谁,连表达都变得难以理解,但却还是需要有人陪着。否则,日落降临,光线变暗,会激起她心中强烈的不安,唯有通过吵闹、发脾气、嘶吼等方式宣泄。

当体面的知识分子突然开口说出粗话,不分青红皂白地乱发脾气,往往让悉心照护她的家人很受打击。虽然陆晓娅知道这是母亲生病的表现,但仍然不可避免地情绪低落,“再也不想在妈妈身边待着了”。

她心里有声音在说:“我牺牲了自己的生活来陪你,你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!”

在陆晓娅看来,子女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,有来源于生活的沉重压力。照顾自己的父母,所以这里的真实感觉是不能为外人道的。

外人看到的,是孝顺的女儿,留给自己的,是被放弃和牺牲的全部自我。

一次次努力付之东流,照护者也因此精疲力尽。陆晓娅心中充满了委屈,脑海里有貌似正确的声音不断指责:“她是病人,你不能把她当成正常人来对待。”“她是你妈,她生了你养了你,现在她生了病,你应该放下一切来陪她。”

实际上,陆晓娅怕的不是陪母亲,而是被“耗着”。如果是和母亲面对面坐着聊天,一起看电影,或是欣喜于一朵花开按下快门拍照,都会让陪伴和照护变得有意义。现实是这些都做不了,她只能陪母亲坐在那儿“胡说八道”或是站起转圈,这让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在这样流逝——一分一秒,她的生命也变成空白,无法保持精神上的活跃,这是让她特别恐惧的。

养老院困局

在中国,“养儿防老”被视为一种道德上的责任。

做出送母亲去养老院的决定,陆晓娅用了三年时间。